大凡七十年代之前出生的人，并且不幸生长在农村，对于“拾荒”的记忆，一定不会淡忘。现在的城市也有拾荒人，捡拾的主要是废旧东西，比如旧衣旧鞋、塑料瓶子之类，目的是换钱补贴家用，与以前农村的拾荒，不是一回事。农村的拾荒，是在大面积的收获过后，允许人们“拾遗补缺”，梳篦式地在田野再收获一次，把遗落的粮食拾回来，包括谷穗、麦穗、花生、胡萝卜、桃子之类，无所不包。

       
       拾荒是一个非常开心的事一情：参与拾荒的，都是一些老人、妇女和孩子。在刚刚收获过的空旷田野，一群“拾荒”人排成歪歪扭扭的一排，“地毯式”地逶迤前行，说说笑笑、打打闹闹，仔细地搜索着遗落的粮食。偶尔有人拾到一把谷穗，或者淘到一窝花生，总会引来羡慕的惊叫声。拾荒一般在秋天，天高气爽，秋风宜人，不燥不凉。偶有大雁南飞，空中传来“呱呱、呱呱”的雁叫，孩子们总会顽皮地捡起一块小石头，扔向长空射大雁，其实哪里射得着，顽皮而已。

      后来读《诗经》，读“关关雎鸠，在河之洲”，明白了发出“关关”声音的雎鸠，一定是一只扁嘴鸟。因为尖嘴的鸟只能“叽叽或者喳喳”，只有扁嘴鸟才能发出“关关”的声音，或者是“呱呱”的鸣叫。有专家考证，雎鸠其实就是野鸭子，而我更信关雎是大雁之说。因一首《关雎》绝唱，把雁们唱得大大出了名，成了爱情、友谊和信息的使者，“鸿雁传书”、“万里飞鸿”、“前有车骑，则载飞鸿”等等，都是带有褒义的句子。在怀中抱一只大雁，作为信物，表达真诚，是一件极有面子的事情。但是世上哪有那么多大雁好怀抱呢？有人就想了一个简易的办法：用木头雕刻一只假雁，走亲访友或者求亲拜师的时候，就怀抱木头大雁前往。不料人们自古讨厌假货，木头大雁被视为“赝品”而遭人嘲笑，这是“赝品”的来历。

       
    拾荒有一种非常人性和温馨的“规矩”：拾荒干的是私活，谁拾到的成果完全归谁所有，“公家”一律不干预。所以在计划经济和生产队时代，拾荒不仅能解决一些口粮问题，还能改善生活，解解口馋。比如胡萝卜、豌豆、蚕豆、花生、麦穗之类，平常都是少见的东西。对待拾荒者，历来非常宽容。不论是否是本村的拾荒者，哪怕是从很远的地方一路拾荒而来，都不能驱赶，或者辱骂，更或者放狗子咬。我们小时候见过比较远来我们村田拾荒的，有红安人，也有河南人。有时拾荒者到村里来讨碗水喝，村中人都会热情接待：给水、给饭，有时还让人家留宿。

       
      这样“善待”拾荒者的传统，可以追溯到两三千年前。《诗经•小雅•大田》唱道：“有渰萋萋，兴雨祈祈。雨我公田，遂及我私。彼有不获稚，此有不敛穧，彼有遗秉，此有滞穗，伊寡妇之利”。意思是说：阴云密布，一场好雨啊。这场好雨不仅仅是浇灌了老板的公田，也灌溉了我们的私田。感谢上苍，让我们获得了大丰收。兄弟们啊，我们收获吧，但是不要收获得太干净了。把那些没有完全成熟的部分不要收割，还要故意留一些谷穗和谷捆在田地里吧，留给那些生活困苦的孤儿老小吧，让她们自己来拾荒收获，总比施舍她们更令她们有面子吧？

       
     感恩上苍的赐予，分享丰收的成果，给予帮助的人们自尊，宽容对待每一个获取的人，这就是中国式农民的厚道。（完）

（编辑：张曦）